林徽因的經典散文

時間:2022-08-10 14:22:22 散文 我要投稿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通用10篇)

  在平平淡淡的學習、工作、生活中,大家一定都接觸過散文吧?散文是抒發作文真情實感,寫作方式靈活的記叙類文學體裁。你知道寫散文的精髓是什麼嗎?下面是小編整理的林徽因的經典散文,歡迎閱讀與收藏。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通用10篇)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 篇1

  放了假,春初的日子松弛下來。将午未午時候的陽光,澄黃的一片,由窗棂橫浸到室内,晶瑩地四處射。我有點發怔,習慣地在沉寂中驚訝我的周圍。我望着太陽那湛明的體質,像要辨别它那交織絢爛的色澤,追逐它那不着痕迹的流動。看它潔淨地映到書桌上時,我感到桌面上平鋪着一種恬靜,一種精神上的豪興,情趣上的閑逸;即或所謂“窗明幾淨”,那裡默守着神秘的期待,漾開詩的氣氛。那種靜,在靜裡似可聽到那一處琤琮的泉流,和着仿佛是斷續的琴聲,低訴着一個幽獨者自誤的音調。看到這同一片陽光射到地上時,我感到地面上花影浮動,暗香吹拂左右,人随着晌午的光霭花氣在變幻,那種動,柔諧婉轉有如無聲音樂,令人悠然輕快,不自覺地脫落傷愁。至多,在舒揚理智的客觀裡使我偶一回頭,看看過去幼年記憶步履所留的殘迹,有點兒惋惜時間;微微怪時間不能保存情緒,保存那一切情緒所曾流連的境界。

  倚在軟椅上不但奢侈,也許更是一種過失,有閑的過失。但東坡的辯護:“懶者常似靜,靜豈懶者徒”,不是沒有道理。如果此刻不倚榻上而“靜”,則方才情緒所兜的小小圈子便無條件地失落了去!人家就不可惜它,自己卻實在不能不感到這種親密的損失的可哀。

  就說它是情緒上的小小旅行吧,不走并無不可,不過走走未始不是更好。歸根說,我們活在這世上到底最珍惜一些什麼?果真珍惜萬物之靈的人的活動所産生的種種,所謂人類文化?這人類文化到底又靠一些什麼?我們懷疑或許就是人身上那一撮精神同機體的感覺,生理心理所共起的情感,所激發出的一串行為,所聚斂的一點智慧,——那麼一點點人之所以為人的表現。宇宙萬物客觀的本無所可珍惜,反映在人性上的山川草木禽獸才開始有了秀麗,有了氣質,有了靈犀。反映在人性上的人自己更不用說。沒有人的感覺,人的情感,即便有自然,也就沒有自然的美,質或神方面更無所謂人的智慧,人的創造,人的一切生活藝術的表現!這樣說來,誰該鄙棄自己感覺上的小小旅行?為壯壯自己膽子,我們更該相信惟其人類有這類情緒的馳騁,實際的世間才着産生我們精神所寄托的文物精萃。

  此刻我竟可以微微一咳嗽,乃至于用播音的圓潤口調說:我們既然無疑的珍惜文化,即尊重盤古到今種種的藝術——無論是抽象的思想的藝術,或是具體的駕馭天然材料另創的非天然形象,——則對于藝術所由來的淵源,那點點人的感覺,人的情感智慧(通稱人的情緒),又當如何地珍惜才算合理?

  但是情緒的馳騁,顯然不是詩或畫或任何其他藝術建造的完成。這馳騁此刻雖占了自己生活的若幹時間,卻并不在空間裡占任何一個小小位置!這個情形自己需完全明了。此刻它僅是一種無蹤迹的流動,并無栖身的形體。它或含有各種或可捉摸的質素,但是好奇地探讨這個質素而具體要表現它的差事,無論其有無意義,除卻本人外,别人是無能為力的。我此刻為着一片清婉可喜的陽光,分明自己在對内心交流變化的各種聯想發生一種興趣的注意,換句話說,這好奇與興趣的注意已是我此刻生活的活動。一種力量又迫着我來把握住這個活動,而設法表現它,這不易抑制的沖動,或即所謂藝術沖動也未可知!隻記得冷靜的杜工部散散步,看看花,也不免會有“江上被花惱不徹,無處告訴隻颠狂”的情緒上一片紊亂!玲珑煦暖的陽光照人面前,那美的感人力量就不減于花,不容我生硬地自己把情緒分劃為有閑與實際的兩種,而權其輕重,然後再決定取舍的。我也隻有情緒上的一片紊亂。

  情緒的旅行本偶然的事,今天一開頭并為着這片春初晌午的陽光,現在也還是為着它。房間内有兩種豪侈的光常叫我的心緒緊張如同花開,趁着感覺的微風,深淺零亂于冷智的枝葉中間。一種是燭光,高高的台座,長垂的燭淚,熊熊紅焰當簾幕四下時各處光影掩映。那種閃爍明豔,雅有古意,明明是畫中景象,卻含有更多詩的成分。另一種便是這初春晌午的陽光,到時候有意無意的大片子灑落滿室,那些窗棂欄闆幾案筆硯浴在光藹中,一時全成了靜物圖案;再有紅蕊細枝點綴幾處,室内更是輕香浮溢,叫人俯仰全觸到一種靈性。

  這種說法怕有點會發生誤會,我并不說這片陽光射入室内,需要筆硯花香那些儒雅的托襯才能動人,我的意思倒是:室内頂尋常的一些供設,隻要一片陽光這樣又幽娴又灑脫地落在上面,一切都會帶上另一種動人的氣息。

  這裡要說到我最初認識的一片陽光。那年我六歲,記得是剛剛出了水珠以後——水珠即尋常水痘,不過我家鄉的話叫它做水珠。當時我很喜歡那美麗的名字,忘卻它是一種病,因而也覺到一種神秘的驕傲。隻要人過我窗口問問出“水珠”麼?我就感到一種榮耀。那個感覺至今還印在腦子裡。也為這個緣故,我還記得病中奢侈的愉悅心境。雖然同其他多次的害病一樣,那次我仍然是孤獨的被囚禁在一間房屋裡休養的。那是我們老宅子裡最後的一進房子;白色的粉牆圍着小小院子,北面一排三間,當中夾着一個開敞的廳堂。我病在東頭娘的卧室裡。西頭是嬸嬸的住房。娘同嬸永遠要在祖母的前院裡行使她們女人們的職務的,于是我常是這三間房屋惟一留守的主人。

  在那三間屋子裡病着,那經驗是難堪的。時間過得特别慢,尤其是在日中毫無睡意的時候。起初,我僅集注我的聽覺在各種似腳步,又不似腳步的上面。猜想着,等候着,希望着人來。間或聽聽隔牆各種瑣碎的聲音,由牆基底下傳達出來又消斂了去。過一會,我就不耐煩了——不記得是怎樣的,我就蹑着鞋,捱着木床走到房門邊。房門向着廳堂斜斜地開着一扇,我便扶着門框好奇地向外探望。

  那時大概剛是午後兩點鐘光景,一張剛開過飯的八仙桌,異常寂寞地立在當中。桌下一片由廳口處射進來的陽光,洩洩融融地倒在那裡。一個絕對悄寂的周圍伴着這一片無聲的金色的晶瑩,不知為什麼,忽使我六歲孩子的心裡起了一次極不平常的振蕩。

  那裡并沒有幾案花香,美術的布置,隻是一張極尋常的八仙桌。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錯,那上面在不多時間以前,是剛陳列過鹹魚、醬菜一類極尋常儉樸的午餐的。小孩子的心卻呆了。或許兩隻眼睛倒張大一點,四處地望,似乎在尋覓一個問題的答案。為什麼那片陽光美得那樣動人?我記得我爬到房内窗前的桌子上坐着,有意無意地望望窗外,院裡粉牆疏影同室内那片金色和煦絕然不同趣味。順便我翻開手邊娘梳妝用的舊式鏡箱,又上下搖動那小排狀抽屜,同那刻成花籃形小銅墜子,不時聽雀躍過枝清脆的鳥語。心裡卻仍為那片陽光隐着一片模糊的疑問。

  時間經過二十多年,直到今天,又是這樣一洩陽光,一片不可捉摸,不可思議流動的而又恬靜的瑰寶,我才明白我那問題是永遠沒有答案的。事實上僅是如此:一張孤獨的桌,一角寂寞的廳堂。一隻靈巧的鏡箱,或窗外斷續的鳥語,和水珠——那美麗小孩子的病名——便湊巧永遠同初春靜沉的陽光整整複斜斜地成了我回憶中極自然的聯想。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 篇2

  話從哪裡說起?等到你要說話,什麼話都是那樣渺茫地找不到個源頭。

  此刻,就在我眼簾底下坐着是四個鄉下人的背影:一個頭上包着黯黑的白布,兩個褪色的藍布,又一個光頭。他們支起膝蓋,半蹲半坐的,在溪沿的短牆上休息。每人手裡一件簡單的東西:一個是白木棒,一個籃子,那兩個在樹蔭底下我看不清楚。無疑地他們已經走了許多路,再過一刻,抽完一筒旱煙以後,是還要走許多路的。蘭花煙的香味頻頻随着微風,襲到我官覺上來,模糊中還有幾段山西梆子的聲調,雖然他們坐的地方是在我廊子的鐵紗窗以外。

  鐵紗窗以外,話可不就在這裡了。永遠是窗子以外,不是鐵紗窗就是玻璃窗,總而言之,窗子以外!

  所有的活動的顔色聲音,生的滋味,全在那裡的,你并不是不能看到,隻不過是永遠地在你窗子以外罷了。多少百裡的平原土地,多少區域的起伏的山巒,昨天由窗子外映進你的眼簾,那是多少生命日夜在活動着的所在;每一根青的什麼麥泰,都有人流過汗;每一粒黃的什麼米粟,都有人吃去;其間還有的是周折,是熱鬧,是緊張!可是你則并不一定能看見,因為那所有的周折,熱鬧,緊張,全都在你窗子以外展演着。

  在家裡罷,你坐在書房裡,窗子以外的景物本就有限。那裡兩樹馬纓,幾棵丁香;榆葉梅橫出風的一大枝;海棠因為缺乏陽光,每年隻開個兩三朵——葉子上滿是蟲蟻吃的創痕,還卷着一點焦黃的邊;廊子幽秀地開着扇子式,六邊形的格子窗,透過外院的日光,外院的雜音。什麼送煤的來了,偶然你看到一個兩個被煤炭染成黔黑的臉;什麼米送到了,一個人掮着一大口袋在背上,慢慢踱過屏門;還有自來水、電燈、電話公司來收賬的,胸口斜挂着皮口袋,手裡推着一輛自行車;更有時廚子來個朋友了,滿臉的笑容,“好呀,好呀”地走進門房;什麼趙媽的丈夫來拿錢了,那是每月一号一點都不差的,早來了你就聽到兩個人嘟嘟哝哝争吵的聲浪。那裡不是沒有顔色,聲音,生的一切活動,隻是他們和你總隔個窗子,——扇子式的,六邊形的,紗的,玻璃的!

  你氣悶了把筆一擱說,這叫做什麼生活!你站起來,穿上不能算太貴的鞋襪,但這雙鞋和襪的價錢也就比——想它做什麼,反正有人每月的工資,一定隻有這價錢的一半乃至于更少。你出去雇洋車了,拉車的嘴裡讨的價錢當然是要比例價高得多,難道你就傻子似地答應下來?不,不,三十二子,拉就拉,不拉,拉倒!心裡也明白,如果真要充内行,你就該說,二十六子,拉就拉——但是你好意思争!

  車開始輾動了,世界仍然在你窗子以外。長長的一條胡同,一個個大門緊緊地關着。就是有開的,那也隻是露出一角,隐約可以看到裡面有南瓜棚子,底下一個女的,坐在小凳上縫縫做做的;另一個,抓住還不能走路的小孩子,伸出頭來喊那過路賣白菜的。至于白菜是多少錢一斤,那你是聽不見了,車子早已拉得老遠,并且你也無需乎知道的。在你每月費用之中,夥食是一定占去若幹的。在那一筆夥食費裡,白菜又是多麼小的一個數。難道你知道了門口賣的白菜多少錢一斤,你真把你哭喪着臉的廚子叫來申斥一頓,告訴他每一斤白菜他多開了你一個“大子兒”?

  車越走越遠了,前面正碰着糞車,立刻你拿出手絹來,皺着眉,把鼻子蒙得緊緊地,心裡不知怨誰好。怨天做的事太古怪;好好的美麗的稻麥卻需要糞來澆!怨鄉下人太不怕臭,不怕髒,發明那麼兩個籃子,放在鼻前手車上,推着慢慢走!你怨市裡行政人員不認真辦事,如此髒臭不衛生的舊習不能改良,十餘年來對這糞車難道真無辦法?為着強烈的臭氣隔着你窗子還不夠遠,因此你想到社會衛生事業如何還辦不好。

  路漸漸好起來,前面牆高高的是個大衙門。這裡你簡直不止隔個窗子,這一帶高高的牆是不通風的。你不懂裡面有多少辦事員,辦的都是什麼事;多少濃眉大眼的,對着鄉下人做買賣的吆喝詐取;多少個又是臉黃黃的可憐蟲,混半碗飯分給一家子吃。自欺欺人,裡面天天演的到底是什麼把戲?但是如果裡面真有兩三個人拼了命在那裡奮鬥,為許多人争一點便利和公道,你也無從知道!

  到了熱鬧的大街了,你仍然像在特别包廂裡看戲一樣,本身不曾也不必參加那出戲;倚在欄杆上,你在審美的領略,你有的是一片閑暇。但是如果這裡洋車夫問你在哪裡下來,你會吃一驚,倉卒不知所答。生活所最必需的你并不缺乏什麼,你這出來就也是不必需的活動。

  偶一擡頭,看到街心和對街鋪子前面那些人,他們都是急急忙忙地,在時間金錢的限制下采辦他們生活所必需的。兩個女人手忙腳亂地在監督着店裡的夥計秤秤。二斤四兩,二斤四兩的什麼東西,且不必去管,反正由那兩個女人的認真的神氣上面看去,必是非同小可,性命交關的貨物。并且如果秤得少一點時,那兩個女人為那點吃虧的份量必定感到重大的痛苦;如果秤得多時,那夥計又知道這年頭那損失在東家方面真不能算小。于是那兩邊的争持是熱烈的,必需的,大家聲音都高一點;女人臉上呈塊紅色,頭發披下了一縷,又用手抓上去;夥計則維持着客氣,口裡嚷着:“錯不了,錯不了!”

  熱烈的,必需的,在車馬紛纭的街心裡,忽然由你車邊沖出來兩個人;男的,女的,各各提起兩腳快跑,這又是幹什麼的,你心想,電車正在拐大彎。那兩人原就追着電車,由軌道旁邊擦過去,一邊追着,一邊向電車上賣票的說話。電車是不容易趕的,你在洋車上真不禁替那街心裡奔走趕車的擔心。但是你也知道如果這趟沒趕上,他們就可以在街旁站個半點來鐘,那些甯可盼穿秋水不雇洋車的人,也就是因為他們的生活而必需計較和節省到洋車同電車價錢上那相差的數目。

  此刻洋車跑得很快,你心裡繼續着疑問你出來的目的,到底采辦一些什麼必需的貨物。眼看着男男女女擠在市場裡面,門首出來一個進去一個,手裡都是持着包包裹裹,裡邊雖然不會全是他們當日所必需的,但是如果當中夾着一盒稍微奢侈的物品,則亦必是他們生活中間閃着亮光的一個愉快!你不是聽見那人說麼?裡面草帽,一塊八毛五,貴倒貴點,可是“真不賴!”他提一提帽盒向着打招呼的朋友,他摸一摸他那剃得光整的腦袋,微笑充滿了他全個臉。那時那一點迸射着光閃的愉快,當然的歸屬于他享受,沒有一點疑問,因為天知道,這一年中他多少次地克己省儉,使他賺來這一次美滿的、大膽的奢侈!

  那點子奢侈在那人身上所發生的喜悅,在你身上卻完全失掉作用,沒有閃一星星亮光的希望!你想,整年整月你所花費的,和你那窗子以外的周圍生活程度一比較,嚴格算來,可不都是非常靡費的用途?每奢侈一次,你心上隻有多難過一次。所以車子經過的那些玻璃窗口,隻有使你更惶恐,更空洞,更懷疑,前後彷徨不着邊際。并且看了店裡那些形形色色的貨物,除非你真是傻子,難道不曉得它們多半是由哪一國工廠裡制造出來的!奢侈是不能給你愉快的,它隻有要加增你的戒懼煩惱。每一尺好看點的紗料,每一件新鮮點的工藝品!

  你詛咒着城市生活,不自然的城市生活!檢點行裝說,走了,走了,這沉悶沒有生氣的生活,實在受不了,我要換個樣子過活去。健康的旅行既可以看看山水古刹的名勝,又可以知道點内地純樸的人情風俗。走了,走了,天氣還不算太壞,就是走他一個月六禮拜也是值得的。

  沒想到不管你走到哪裡,你永遠免不了坐在窗子以内的。不錯,許多時髦的學者常常驕傲地帶上“考察”的神氣,架上科學的眼鏡偶然走到哪裡一個陌生的地方瞭望,但那無形中的窗子是仍然存在的。不信,你檢查他們的行李,有誰不帶着罐頭食品,帆布床,以及别的證明你還在你窗子以内的種種零星用品,你再摸一摸他們的皮包,那裡短不了有些鈔票;一到一個地方,你有的是一個提梁的小小世界。不管你的窗子朝向哪裡望,所看到的多半則仍是在你窗子以外,隔層玻璃,或是鐵紗!隐隐約約你看到一些顔色,聽到一些聲音。如果你私下滿足了,那也沒有什麼,隻是千萬别高興起說什麼接觸了,認識了若幹事物人情,天知道那是罪過!洋鬼子們的一些淺薄,千萬學不得。

  你是仍然坐在窗子以内的,不是火車的窗子,汽車的窗子,就是客棧逆旅的窗子,再不然就是你自己無形中習慣的窗子,把你擱在裡面。接觸和認識實在談不到,得天獨厚的閑暇生活先不容你。一樣是旅行,如果你背上掮的不是照相機而是一點做買賣的小血本,你就需要全副的精神來走路:你得留神投宿的地方;你得計算一路上每吃一次燒餅和幾顆莎果的錢;遇着同行戰戰兢兢的打招呼,互相捧出誠意,遇着困難時好互相關照幫忙;到了一個地方你是真帶着整個血肉的身體到處碰運氣,緊張的境遇不容你不奮鬥,不與其他奮鬥的血和肉的接觸,直到經驗使得你認識。

  前日公共汽車裡一列辛苦的臉,那些談話,裡面就有很多生活的份量。陝西過來作生意的老頭和那旁坐的一股客氣,是不得已的;由交城下車的客人執着紅粉包紙煙遞到汽車行管事手裡也是有多少理由的,穿棉背心的老太婆默默地挾住一個藍布包袱,一個錢包,是在用盡她的全副本領的。果然到了冀村,她錯過站頭,還虧别個客人替她要求車夫,将汽車退行兩裡路,她還不大相信地望着那村站,口裡噜蘇着這地方和上次如何兩樣了。開車的一面發牢騷一面爬到車頂替老太婆拿行李。經驗使得他有一種涵養,行旅中少不了有認不得路的老太太,這個道理全世界是一樣的,倫敦警察之所以特别和藹,也是從迷路的老太太孩子們身上得來的。

  話說了這許多,你仍然在廊子底下坐着,窗外送來溪流的喧響,蘭花煙氣味早已消失,四個鄉下人這時候當已到了上流“慶和義”磨坊前面。昨天那裡磨坊的夥計很好笑的滿臉挂着面粉,讓你看着磨坊的構造;坊下的木輪,屋裡旋轉着的石碾,又在高低的院落裡,來回看你所不經見的農具在日影下列着。院中一棵老槐、一叢鮮豔的雜花、一條曲曲折折引水的溝渠,夥計和氣地說閑話。他用着山西口音,告訴你,那裡一年可出五千多包的面粉,每包的價錢約略兩塊多錢。又說這十幾年來,這一帶因為山水忽然少了,磨坊關閉了多少家,外國人都把那些磨坊租去作他們避暑的别墅。慚愧的你說,你就是住在一個磨坊裡面。他臉上堆起微笑,讓面粉一星星在日光下映着,說認得認得,原來你所租的磨坊主人,一個外國牧師,待這村子極和氣,鄉下人和他還都有好感情。

  這真是難得了,并且好感的由來還有實證。就是那一天早上你無意中出去探古尋勝,這一省山明水秀,古刹寺院動不動就是宋遼的原物。走到山上一個小村的關帝廟裡,看到一個鐵铎,刻着萬曆年号,原來是萬曆賜這村裡慶成王的後人的,不知怎樣流落到賣古董的手裡。七年前讓這牧師買去,晚上打着玩,嘹亮的鐘聲被村人聽到,急忙趕來打聽,要湊原價買回,情辭懇切。說起這是他們呂姓的祖傳寶物,決不能讓它流落出境,這牧師于是真個把鐵铎還了他們,從此便在關帝廟神前供着。

  這樣一來你的窗子前面便展開了一張浪漫的圖畫,打動了你的好奇,管它是隔一層或兩層窗子,你也忍不住要打聽點底細,怎麼明慶成王的後人會姓呂?這下子文章便長了。

  如果你的祖宗是皇帝的嫡親弟弟,你是不會,也不願忘掉的。據說慶成王是永樂的弟弟,這趙莊村裡的人都是他的後代。不過就是因為他們記得太清楚了,另一朝的皇帝都有些老大不放心,雍正間诏命他們改姓,由姓朱改為姓呂,但是他們還有用二十字排行的方法,使得他們不會弄錯他們是這一脈子孫。

  這樣一來你就有點心跳了,昨天你雇來那打水洗衣服的不也是趙莊村來的,并且還姓呂!果然那土頭土腦圓臉大眼的少年是個皇裔貴族,真是有失尊敬了。那麼這村子一定窮不了,但事實上則不見得。

  田畝一片,年年收成也不壞。家家戶戶門口有特種圍牆,像個小小堡壘——當時防匪用的。屋子裡面有大漆衣櫃衣箱,櫃門上白銅擦得亮亮;炕上棉被紅紅綠綠也頗鮮豔。可是據說關帝廟裡已有四年沒有唱戲了,雖然戲台還高巍巍的對着正殿。村子這幾年窮了,有一位王孫告訴你,唱戲太花錢,尤其是上邊使錢。這裡到底是隔個窗子,你不懂了,一樣年年好收成,為什麼這幾年村子窮了,隻模模糊糊聽到什麼軍隊駐了三年多等,更不懂是,村子向上一年辛苦後的娛樂,關帝廟裡唱唱戲,得上面使錢?既然隔個窗子聽不明白,你就通氣點别盡管問了。

  隔着一個窗子你還想明白多少事?昨天雇來呂姓倒水,今天又學洋鬼子東逛西逛,跑到下面養有雞羊、上面挂有武魁匾額的人家,讓他們用你不懂得的鄉音招呼你吃茶,炕上坐,坐了半天出到門口,和那送客的女人周旋客氣了一回,才恍然大悟,她就是替你倒髒水洗衣裳的呂姓王孫的媽,前晚上還送餅到你家來過!

  這裡你迷糊了。算了算了!你簡直老老實實地坐在你窗子裡得了,窗子以外的事,你看了多少也是枉然,大半你是不明白,也不會明白的。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 篇3

  十一月十九日我們的好朋友,許多人都愛戴的新詩人,徐志摩突兀的,不可信的,殘酷的,在飛機上遇險而死去。這消息在二十日的早上像一根針刺觸到許多朋友的心上,頓使那一早的天墨一般地昏黑,哀恸的咽哽鎖住每一個人的嗓子。

  志摩……死……誰曾将這兩個句子聯在一處想過!他是那樣活潑的一個人,那樣剛剛站在壯年的頂峰上的一個人。朋友們常常驚訝他的活動,他那像小孩般的精神和認真,誰又會想到他死?

  突然的,他闖出我們這共同的世界,沉入永遠的靜寂,不給我們一點預告,一點準備,或是一個最後希望的餘地。這種幾乎近于忍心的決絕,那一天不知震麻了多少朋友的心?現在那不能否認的事實,仍然無情地擋住我們前面。任憑我們多苦楚的哀悼他的慘死,多迫切的希翼能夠仍然接觸到他原來的音容,事實是不會為我們這傷悼而有些須活動的可能!這難堪的永遠靜寂和消沉便是死的最殘酷處。

  我們不迷信的,沒有宗教地望着這死的帷幕,更是絲毫沒有把握。張開口我們不會呼籲,閉上眼不會入夢,徘徊在理智和情感的邊沿,我們不能預期後會,對這死,我們隻是永遠發怔,吞咽枯澀的淚;待時間來剝削着哀恸的尖銳,痂結我們每次悲悼的創傷。那一天下午初得到消息的許多朋友不是全跑到胡适之先生家裡麼?但是除去拭淚相對,默然圍坐外,誰也沒有主意,誰也不知有什麼話說,對這死!

  誰也沒有主意,誰也沒有話說!事實不容我們安插任何的希望,情感不容我們不傷悼這突兀的不幸,理智又不容我們有超自然的幻想!默然相對,默然圍坐……而志摩則仍是死去沒有回頭,沒有音訊,永遠地不會回頭,永遠地不會再有音訊。

  我們中間沒有絕對信命運之說的,但是對着這不測的人生,誰不感到驚異,對着那許多事實的痕迹又如何不感到人力的脆弱,智慧的有限。世事盡有定數?世事盡是偶然?對這永遠的疑問我們什麼時候能有完全的把握?

  在我們前邊展開的隻是一堆堅質的事實:

  “是的,他十九晨有電報來給我……

  “十九早晨,是的!說下午三點準到南苑,派車接……

  “電報是九時從南京飛機場發出的……

  “剛是他開始飛行以後所發……

  “派車接去了,等到四點半……說飛機沒有到……

  “沒有到……航空公司說濟南有霧……很大……”隻是一個鐘頭的差别;下午三時到南苑,濟南有霧!誰相信就是這一個鐘頭中便可以有這麼不同事實的發生,志摩,我的朋友!

  他離平的前一晚我仍見到,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次晨南旅的,飛機改期過三次,他曾說如果再改下去,他便不走了的。我和他同由一個茶會出來,在總布胡同口分手。在這茶會裡我們請的是為太平洋會議來的一個柏雷博士,因為他是志摩生平最愛慕的女作家曼殊斐兒的姊丈,志摩十分的殷勤;希望可以再從柏雷口中得些關于曼殊斐兒早年的影子,隻因限于時間,我們茶後匆匆地便散了。晚上我有約會出去了,回來時很晚,聽差說他又來過,适遇我們夫婦剛走,他自己坐了一會兒,喝了一壺茶,在桌上寫了些字便走了。我到桌上一看:——

  “定明早六時飛行,此去存亡不蔔……”我怔住了,心中一陣不痛快,卻忙給他一個電話。

  “你放心。”他說,“很穩當的,我還要留着生命看更偉大的事迹呢,哪能便死?……”

  話雖是這樣說,他卻是已經死了整兩周了!

  現在這事實一天比一天更結實,更固定,更不容否認。志摩是死了,這個簡單殘酷的實際早又添上時間的色彩,一周,兩周,一直的增長下去……

  我不該在這裡語無倫次的盡管呻吟我們做朋友的悲哀情緒。歸根說,讀者抱着我們文字看,也就是像志摩的請柏雷一樣,要從我們口裡再聽到關于志摩的一些事。這個我明白,隻怕我不能使你們滿意,因為關于他的事,動聽的,使青年人知道這裡有個不可多得的人格存在的,實在太多,決不是幾千字可以表達得完。誰也得承認像他這樣的一個人世間便不輕易有幾個的,無論在中國或是外國。

  我認得他,今年整十年,那時候他在倫敦經濟學院,尚未去康橋。我初次遇到他,也就是他初次認識到影響他遷學的'狄更生先生。不用說他和我父親最談得來,雖然他們年歲上差别不算少,一見面之後便互相引為知己。他到康橋之後由狄更生介紹進了皇家學院,當時和他同學的有我姊丈溫君源甯。一直到最近兩個月中源甯還常在說他當時的許多笑話,雖然說是笑話,那也是他對志摩最早的一個驚異的印象。志摩認真的詩情,絕不含有任何矯僞,他那種癡,那種孩子似的天真實能令人驚訝。源甯說,有一天他在校舍裡讀書,外邊下起了傾盆大雨——惟是英倫那樣的島國才有的狂雨——忽然他聽到有人猛敲他的房門,外邊跳進一個被雨水淋得全濕的客人。不用說他便是志摩,一進門一把扯着源甯向外跑,說快來我們到橋上去等着。這一來把源甯怔住了,他問志摩等什麼在這大雨裡。志摩睜大了眼睛,孩子似的高興地說“看雨後的虹去”。源甯不止說他不去,并且勸志摩趁早将濕透的衣服換下,再穿上雨衣出去,英國的濕氣豈是兒戲,志摩不等他說完,一溜煙地自己跑了。

  以後我好奇地曾問過志摩這故事的真确,他笑着點頭承認這全段故事的真實。我問:那麼下文呢,你立在橋上等了多久,并且看到虹了沒有?他說記不清但是他居然看到了虹。我詫異地打斷他對那虹的描寫,問他:怎麼他便知道,準會有虹的。他得意地笑答我說:“完全詩意的信仰!”

  “完全詩意的信仰”,我可要在這裡哭了!也就是為這“詩意的信仰”他硬要借航空的方便達到他“想飛”的宿願!“飛機是很穩當的”他說,“如果要出事那是我的運命!”他真對運命這樣完全詩意的信仰!

  志摩我的朋友,死本來也不過是一個新的旅程,我們沒有到過的,不免過分地懷疑,死不定就比這生苦,“我們不能輕易斷定那一邊沒有陽光與人情的溫慰”,但是我前邊說過最難堪的是這永遠的靜寂。我們生在這沒有宗教的時代,對這死實在太沒有把握了。這以後許多思念你的日子,怕要全是昏暗的苦楚,不會有一點點光明,除非我也有你那美麗的詩意的信仰!

  我個人的悲緒不竟又來擾亂我對他生前許多清晰的回憶,朋友的原諒。

  詩人的志摩用不着我來多說,他那許多詩文便是估價他的天平。我們新詩的曆史才是這樣的短,恐怕他的判斷人尚在我們兒孫輩的中間。我要談的是詩人之外的志摩。人家說志摩的為人隻是不經意的浪漫,志摩的詩全是抒情詩,這斷語從不認識他的人聽來可以說很公平,從他朋友們看來實在是對不起他。志摩是個很古怪的人,浪漫固然,但他人格裡最精華的卻是他對人的同情,和藹,和優容;沒有一個人他對他不和藹,沒有一種人,他不能優容,沒有一種的情感,他絕對地不能表同情。我不說了解,因為不是許多人愛說志摩最不解人情麼?我說他的特點也就在這上頭。

  我們尋常人就愛說了解;能了解的我們便同情,不了解的我們便很落寞乃至于酷刻。表同情于我們能了解的,我們以為很适當;不表同情于我們不能了解的,我們也認為很公平。志摩則不然,了解與不了解,他并沒有過分地誇張,他隻知道溫存,和平,體貼,隻要他知道有情感的存在,無論出自何人,在何等情況下,他理智上認為适當與否,他全能表幾分同情,他真能體會原諒他人與他自己不相同處。從不會刻薄地單支出嚴格的迫仄的道德的天平指摘凡是與他不同的人。他這樣的溫和,這樣的優容,真能使許多人慚愧,我可以忠實地說,至少他要比我們多數的人偉大許多;他覺得人類各種的情感動作全有它不同的,價值放大了的人類的眼光,同情是不該隻限于我們劃定的範圍内。他是對的,朋友們,歸根說,我們能夠懂得幾個人,了解幾樁事,幾種情感?哪一樁事,哪一個人沒有多面的看法!為此說來志摩的朋友之多,不是個可怪的事;凡是認得他的人不論深淺對他全有特殊的感情,也是極為自然的結果。而反過來看他自己在他一生的過程中卻是很少得着同情的。不止如是,他還曾為他的一點理想的愚誠幾次幾乎不見容于社會。但是他卻未曾為這個鄙吝他給他人的同情心,他的性情,不曾為受了刺激而轉變刻薄暴戾過,誰能不承認他幾有超人的寬量。

  志摩的最動人的特點,是他那不可信的純淨的天真,對他的理想的愚誠,對藝術欣賞的認真,體會情感的切實,全是難能可貴到極點。他站在雨中等虹,他甘冒社會的大不韪争他的戀愛自由;他坐曲折的火車到鄉間去拜哈岱,他抛棄博士一類的引誘卷了書包到英國,隻為要拜羅素做老師,他為了一種特異的境遇,一時特異的感動,從此在生命途中冒險,從此抛棄所有的舊業,隻是嘗試寫幾行新詩——這幾年新詩嘗試的運命并不太令人踴躍,冷嘲熱罵隻是家常便飯——他常能走幾裡路去采幾莖花,費許多周折去看一個朋友說兩句話;這些,還有許多,都不是我們尋常能夠輕易了解的神秘。我說神秘,其實竟許是傻,是癡!事實上他隻是比我們認真,虔誠到傻氣,到癡!他愉快起來他的快樂的翅膀可以碰得到天,他憂傷起來,他的悲戚是深得沒有底。尋常評價的衡量在他手裡失了效用,利害輕重他自有他的看法,純是藝術的情感的脫離尋常的原則,所以往常人常聽到朋友們說到他總愛帶着嗟歎的口吻說:“那是志摩,你又有什麼法子!”他真的是個怪人麼?朋友們,不,一點都不是,他隻是比我們近情,比我們熱誠,比我們天真,比我們對萬物都更有信仰,對神,對人,對靈,對自然,對藝術!

  朋友們我們失掉的不止是一個朋友,一個詩人,我們丢掉的是個急難得可愛的人格。

  至于他的作品全是抒情的麼?他的興趣隻限于情感麼?更是不對。志摩的興趣是極廣泛的。他始終極喜歡天文,他對天上星宿的名字和部位就認得很多,最喜暑夜觀星,好幾次他坐火車都是帶着關于宇宙的科學的書。他曾經譯過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并且在一九二二年便寫過一篇關于相對論的東西登在《民铎》雜志上。他常向思成說笑:“任公先生的相對論的知識還是從我徐君志摩大作上得來的呢,因為他說他看過許多關于愛因斯坦的哲學都未曾看懂,看到志摩的那篇才懂了。”今夏我在香山養病,他常來閑談,有一天談到他幼年上學的經過和美國克萊克大學兩年學經濟學的景況,我們不禁對笑了半天,後來他在他的《猛虎集》的“序”裡也說了那麼一段。可是奇怪的!他不象許多天才,幼年裡上學,不是不及格,便是被斥退,他是常得優等的,聽說有一次康乃爾暑校裡一個極嚴的經濟教授還寫了信去克萊克大學教授那裡恭維他的學生,關于一門很難的功課。我不是為志摩在這裡誇張,因為事實上隻有為了這樁事,今夏志摩自己便笑得不亦樂乎!

  此外他的興趣對于戲劇繪畫都極深濃,戲劇不用說,與詩文是那麼接近,他領略繪畫的天才也頗為可觀,後期印象派的幾個畫家,他都有極精密的愛惡,對于文藝複興時代那幾位,他也很熟悉,他最愛鮑蒂切利和達文骞。自然他也常承認文人喜畫常是間接地受了别人論文的影響,他的,就受了法蘭(ROGERFRY)和斐德(WALTERPATER)的不少。對于建築審美他常常對思成和我道歉說:“太對不起,我的建築常識全是RUSKINS那一套。”他知道我們是讨厭RUSKINS的。但是為看一個古建的殘址,一塊石刻,他比任何人都熱心,都更能靜心領略。

  他喜歡色彩,雖然他自己不會作畫,暑假裡他曾從杭州給我幾封信,他自己叫它們做“描寫的水彩畫”,他用英文極細緻地寫出西(邊?)桑田的顔色,每一分嫩綠,每一色鵝黃,他都仔細地觀察到。又有一次他望着我園裡一帶斷牆半晌不語,過後他告訴我說,他正在默默體會,想要描寫那牆上向晚的豔陽和剛剛入秋的藤蘿。

  對于音樂,中西的他都愛好,不止愛好,他那種熱心便喚醒過北京一次——也許唯一的一次——對音樂的注意。誰也忘不了那一年,克拉斯拉到北京在“真光”拉一個多鐘頭的提琴。對舊劇他也得算“在行”,他最後在北京那幾天我們曾接連地同去聽好幾出戲,回家時我們讨論的熱毛,比任何劇評都誠懇都起勁。

  誰相信這樣的一個人,這樣忠實于“生”的一個人,會這樣早地永遠地離開我們另投一個世界,永遠地靜寂下去,不再透些許聲息!

  我不敢再往下寫,志摩若是有靈聽到比他年輕許多的一個小朋友拿着老聲老氣的語調談到他的為人不覺得不快麼?這裡我又來個極難堪的回憶,那一年他在這同一個的報紙上寫了那篇傷我父親慘故的文章,這夢幻似的人生轉了幾個彎,曾幾何時,卻輪到我在這風緊夜深裡握吊他的慘變。這是什麼人生?什麼風濤?什麼道路?志摩,你這最後的解脫未始不是幸福,不是聰明,我該當羨慕你才是。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 篇4

  真真地就是那麼兩根蛛絲,由門框邊輕輕地牽到一枝梅花上。就是那麼兩根細絲,迎着太陽光發亮……再多了,那還像樣麼。一個摩登家庭如何能容蛛網在光天白日裡作怪,管它有多美麗,多玄妙,多細緻,夠你對着它聯想到一切自然造物的神工和不可思議處;這兩根絲本來就該使人臉紅,且在冬天夠多特别!可是亮亮的,細細的,倒有點像銀,也有點像玻璃制的細絲,委實不算讨厭,尤其是它們那麼灑脫風雅,偏偏那樣有意無意地斜着搭在梅花的枝梢上。

  你向着那絲看,冬天的太陽照滿了屋内,窗明幾淨,每朵含苞的,開透的,半開的梅花在那裡挺秀吐香,情緒不禁迷茫缥缈地充溢心胸,在那刹那的時間中振蕩。同蛛絲一樣的細弱,和不必需,思想開始抛引出去;由過去牽到将來,意識的,非意識的,由門框梅花牽出宇宙,浮雲滄波蹤迹不定。是人性,藝術,還是哲學,你也無暇計較,你不能制止你情緒的充溢,思想的馳騁,蛛絲梅花竟然是瞬息可以千裡!

  好比你是蜘蛛,你的周圍也有你自織的蛛網,細緻地牽引着天地,不怕多少次風雨來吹斷它,你不會停止了這生命上基本的活動。此刻……“一枝斜好,幽香不知甚處,”……

  拿梅花來說吧,一串串丹紅的結蕊綴在秀勁的傲骨上,最可愛,最可賞,等半綻将開地錯落在老技上時,你便會心跳!梅花最怕開;開了便沒話說。索性殘了,沁香拂散,同夜裡爐火都能成了一種溫存的凄清。

  記起了,也就是說到梅花,玉蘭。初是有個朋友說起初戀時玉蘭剛開完,天氣每天的暖,住在湖旁,每夜跑到湖邊林子裡走路,又靜坐幽僻石上看隔岸燈火,感到好像僅有如此虔誠的孤對一片泓碧寒星遠市,才能把心裡情緒抓緊了,放在最可靠最純淨的一撮思想裡,始不至亵渎了或是驚着那“寤寐思服”的人兒。那是極年輕的男子初戀的情景,——對象渺茫高遠,反而近求“自我的”郁結深淺——他問起少女的情緒。

  就在這裡,忽記起梅花。一枝兩枝,老枝細枝,橫着,虬着,描着影子,噴着細香;太陽淡淡金色地鋪在地闆上:四壁琳琅,書架上的書和書簽都像在發出言語;牆上小對聯記不得是誰的集句;中條是東坡的詩。你斂住氣,簡直不敢喘息,巅起腳,細小的身形嵌在書房中間,看殘照當窗,花影搖曳,你像失落了什麼,有點迷惘。又像“怪東風着意相尋”,有點兒沒主意!浪漫,極端的浪漫。“飛花滿地誰為掃?”你問,情緒風似地吹動,卷過,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頭看看,花依舊嫣然不語。“如此娉婷,誰人解看花意,”你更沉默,幾乎熱情地感到花的寂寞,開始憐花,把同情統統詩意地交給了花心!

  這不是初戀,是未戀,正自覺“解看花意”的時代。情緒的不同,不止是男子和女子有分别,東方和西方也甚有差異。情緒即使根本相同,情緒的象征,情緒所寄托,所栖止的事物卻常常不同。水和星子同西方情緒的聯系,早就成了習慣。一顆星子在藍天裡閃,一流冷澗傾洩一片幽愁的平靜,便激起他們詩情的波湧,心裡甜蜜地,熱情地便唱着由那些鵝羽的筆鋒散下來的“她的眼如同星子在暮天裡閃”,或是“明麗如同單獨的那顆星,照着晚來的天”,或“多少次了,在一流碧水旁邊,憂愁倚下她低垂的臉”。惜花,解花太東方,親昵自然,含着人性的細緻是東方傳統的情緒。

  此外年齡還有尺寸,一樣是愁,卻躍躍似喜,十六歲時的,微風零亂,不頹廢,不空虛,巅着理想的腳充滿希望,東方和西方卻一樣。人老了脈脈煙雨,愁吟或牢騷多折損詩的活潑。大家如香山,稼軒,東坡,放翁的白發華發,很少不梗在詩裡,至少是令人不快。話說遠了,剛說是惜花,東方老少都免不了這嗜好,這倒不論老的雪鬓曳杖,深閨裡也就攢眉千度。

  最叫人惜的花是海棠一類的“春紅”,那樣嬌嫩明豔,開過了殘紅滿地,太招惹同情和傷感。但在西方即使也有我們同樣的花,也還缺乏我們的廊庑庭院。有了“庭院深深深幾許”才有一種庭院裡特有的情緒。如果李易安的“斜風細雨”底下不是“重門須閉”也就不“蕭條”得那樣深沉可愛;李後主的“終日誰來”也一樣的别有寂寞滋味。看花更須庭院,常常瑣在裡面認識,不時還得有軒窗欄杆,給你一點憑藉,雖然也用不着十二欄杆倚遍,那麼慵弱無聊。

  當然舊詩裡傷愁太多:一首詩竟像一張美的證券,可以照着市價去兌現!所以庭花,亂紅,黃昏,寂寞太濫,時常失卻誠實。西洋詩,戀愛總站在前頭,或是“忘掉”,或是“記起”,月是為愛,花也是為愛,隻使全是真情,也未嘗不太膩味。就以兩邊好的來講,拿他們的月光同我們的月色比,似乎是月色滋味深長得多。花更不用說了;我們的花“不是預備采下綴成花球,或花冠獻給戀人的”,卻是一樹一樹綽約的,個性的,自己立在情人的地位上接受戀歌的。

  所以未戀時的對象最自然的是花,不是因為花而起的感慨,——十六歲時無所謂感慨,——僅是剛說過的自覺解花的情緒。寄托在那清麗無語的上邊,你心折它絕韻孤高,你為花動了感情,實說你同花戀愛,也未嘗不可,——那驚訝狂喜也不減于初戀。還有那凝望,那沉思……

  一根蛛絲!記憶也同一根蛛絲,搭在梅花上就由梅花枝上牽引出去,雖未織成密網,這詩意的前後,也就是相隔十幾年的情緒的聯絡。

  午後的陽光仍然斜照,庭院阒然,離離疏影,房裡窗棂和梅花依然伴和成為圖案,兩根蛛絲在冬天還可以算為奇迹,你望着它看,真有點像銀,也有點像玻璃,偏偏那麼斜挂在梅花的枝梢上。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 篇5

  真真地就是那麼兩根蛛絲,由門框邊輕輕地牽到一枝梅花上。就是那麼兩根細絲,迎着太陽光發亮……再多了,那還像樣麼。一個摩登家庭如何能容蛛網在光天白日裡作怪,管它有多美麗,多玄妙,多細緻,夠你對着它聯想到一切自然造物的神工和不可思議處;這兩根絲本來就該使人臉紅,且在冬天夠多特别!可是亮亮的,細細的,倒有點像銀,也有點像玻璃制的細絲,委實不算讨厭,尤其是它們那麼灑脫風雅,偏偏那樣有意無意地斜着搭在梅花的枝梢上。

  你向着那絲看,冬天的太陽照滿了屋内,窗明幾淨,每朵含苞的,開透的,半開的梅花在那裡挺秀吐香,情緒不禁迷茫缥缈地充溢心胸,在那刹那的時間中振蕩。同蛛絲一樣的細弱,和不必需,思想開始抛引出去;由過去牽到将來,意識的,非意識的,由門框梅花牽出宇宙,浮雲滄波蹤迹不定。是人性,藝術,還是哲學,你也無暇計較,你不能制止你情緒的充溢,思想的馳騁,蛛絲梅花竟然是瞬息可以千裡!

  好比你是蜘蛛,你的周圍也有你自織的蛛網,細緻地牽引着天地,不怕多少次風雨來吹斷它,你不會停止了這生命上基本的活動。此刻……“一枝斜好,幽香不知甚處,”……

  拿梅花來說吧,一串串丹紅的結蕊綴在秀勁的傲骨上,最可愛,最可賞,等半綻将開地錯落在老技上時,你便會心跳!梅花最怕開;開了便沒話說。索性殘了,沁香拂散,同夜裡爐火都能成了一種溫存的凄清。

  記起了,也就是說到梅花,玉蘭。初是有個朋友說起初戀時玉蘭剛開完,天氣每天的暖,住在湖旁,每夜跑到湖邊林子裡走路,又靜坐幽僻石上看隔岸燈火,感到好像僅有如此虔誠的孤對一片泓碧寒星遠市,才能把心裡情緒抓緊了,放在最可靠最純淨的一撮思想裡,始不至亵渎了或是驚着那“寤寐思服”的人兒。那是極年輕的男子初戀的情景,——對象渺茫高遠,反而近求“自我的”郁結深淺——他問起少女的情緒。

  就在這裡,忽記起梅花。一枝兩枝,老枝細枝,橫着,虬着,描着影子,噴着細香;太陽淡淡金色地鋪在地闆上:四壁琳琅,書架上的書和書簽都像在發出言語;牆上小對聯記不得是誰的集句;中條是東坡的詩。你斂住氣,簡直不敢喘息,巅起腳,細小的身形嵌在書房中間,看殘照當窗,花影搖曳,你像失落了什麼,有點迷惘。又像“怪東風着意相尋”,有點兒沒主意!浪漫,極端的浪漫。“飛花滿地誰為掃?”你問,情緒風似地吹動,卷過,停留在惜花上面。再回頭看看,花依舊嫣然不語。“如此娉婷,誰人解看花意,”你更沉默,幾乎熱情地感到花的寂寞,開始憐花,把同情統統詩意地交給了花心!

  這不是初戀,是未戀,正自覺“解看花意”的時代。情緒的不同,不止是男子和女子有分别,東方和西方也甚有差異。情緒即使根本相同,情緒的象征,情緒所寄托,所栖止的事物卻常常不同。水和星子同西方情緒的聯系,早就成了習慣。一顆星子在藍天裡閃,一流冷澗傾洩一片幽愁的平靜,便激起他們詩情的波湧,心裡甜蜜地,熱情地便唱着由那些鵝羽的筆鋒散下來的“她的眼如同星子在暮天裡閃”,或是“明麗如同單獨的那顆星,照着晚來的天”,或“多少次了,在一流碧水旁邊,憂愁倚下她低垂的臉”。惜花,解花太東方,親昵自然,含着人性的細緻是東方傳統的情緒。

  此外年齡還有尺寸,一樣是愁,卻躍躍似喜,十六歲時的,微風零亂,不頹廢,不空虛,巅着理想的腳充滿希望,東方和西方卻一樣。人老了脈脈煙雨,愁吟或牢騷多折損詩的活潑。大家如香山,稼軒,東坡,放翁的白發華發,很少不梗在詩裡,至少是令人不快。話說遠了,剛說是惜花,東方老少都免不了這嗜好,這倒不論老的雪鬓曳杖,深閨裡也就攢眉千度。

  最叫人惜的花是海棠一類的“春紅”,那樣嬌嫩明豔,開過了殘紅滿地,太招惹同情和傷感。但在西方即使也有我們同樣的花,也還缺乏我們的廊庑庭院。有了“庭院深深深幾許”才有一種庭院裡特有的情緒。如果李易安的“斜風細雨”底下不是“重門須閉”也就不“蕭條”得那樣深沉可愛;李後主的“終日誰來”也一樣的别有寂寞滋味。看花更須庭院,常常瑣在裡面認識,不時還得有軒窗欄杆,給你一點憑藉,雖然也用不着十二欄杆倚遍,那麼慵弱無聊。

  當然舊詩裡傷愁太多:一首詩竟像一張美的證券,可以照着市價去兌現!所以庭花,亂紅,黃昏,寂寞太濫,時常失卻誠實。西洋詩,戀愛總站在前頭,或是“忘掉”,或是“記起”,月是為愛,花也是為愛,隻使全是真情,也未嘗不太膩味。就以兩邊好的來講,拿他們的月光同我們的月色比,似乎是月色滋味深長得多。花更不用說了;我們的花“不是預備采下綴成花球,或花冠獻給戀人的”,卻是一樹一樹綽約的,個性的,自己立在情人的地位上接受戀歌的。

  所以未戀時的對象最自然的是花,不是因為花而起的感慨,——十六歲時無所謂感慨,——僅是剛說過的自覺解花的情緒。寄托在那清麗無語的上邊,你心折它絕韻孤高,你為花動了感情,實說你同花戀愛,也未嘗不可,——那驚訝狂喜也不減于初戀。還有那凝望,那沉思……

  一根蛛絲!記憶也同一根蛛絲,搭在梅花上就由梅花枝上牽引出去,雖未織成密網,這詩意的前後,也就是相隔十幾年的情緒的聯絡。

  午後的陽光仍然斜照,庭院阒然,離離疏影,房裡窗棂和梅花依然伴和成為圖案,兩根蛛絲在冬天還可以算為奇迹,你望着它看,真有點像銀,也有點像玻璃,偏偏那麼斜挂在梅花的枝梢上。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 篇6

  十一月十九日我們的好朋友,許多人都愛戴的新詩人,徐志摩突兀的,不可信的,殘酷的,在飛機上遇險而死去。這消息在二十日的早上像一根針刺觸到許多朋友的心上,頓使那一早的天墨一般地昏黑,哀恸的咽哽鎖住每一個人的嗓子。

  志摩……死……誰曾将這兩個句子聯在一處想過!他是那樣活潑的一個人,那樣剛剛站在壯年的頂峰上的一個人。朋友們常常驚訝他的活動,他那像小孩般的精神和認真,誰又會想到他死?

  突然的,他闖出我們這共同的世界,沉入永遠的靜寂,不給我們一點預告,一點準備,或是一個最後希望的餘地。這種幾乎近于忍心的決絕,那一天不知震麻了多少朋友的心?現在那不能否認的事實,仍然無情地擋住我們前面。任憑我們多苦楚的哀悼他的慘死,多迫切的希翼能夠仍然接觸到他原來的音容,事實是不會為我們這傷悼而有些須活動的可能!這難堪的永遠靜寂和消沉便是死的最殘酷處。

  我們不迷信的,沒有宗教地望着這死的帷幕,更是絲毫沒有把握。張開口我們不會呼籲,閉上眼不會入夢,徘徊在理智和情感的邊沿,我們不能預期後會,對這死,我們隻是永遠發怔,吞咽枯澀的淚;待時間來剝削着哀恸的尖銳,痂結我們每次悲悼的創傷。那一天下午初得到消息的許多朋友不是全跑到胡适之先生家裡麼?但是除去拭淚相對,默然圍坐外,誰也沒有主意,誰也不知有什麼話說,對這死!

  誰也沒有主意,誰也沒有話說!事實不容我們安插任何的希望,情感不容我們不傷悼這突兀的不幸,理智又不容我們有超自然的幻想!默然相對,默然圍坐……而志摩則仍是死去沒有回頭,沒有音訊,永遠地不會回頭,永遠地不會再有音訊。

  我們中間沒有絕對信命運之說的,但是對着這不測的人生,誰不感到驚異,對着那許多事實的痕迹又如何不感到人力的脆弱,智慧的有限。世事盡有定數?世事盡是偶然?對這永遠的疑問我們什麼時候能有完全的把握?

  在我們前邊展開的隻是一堆堅質的事實:

  “是的,他十九晨有電報來給我……

  “十九早晨,是的!說下午三點準到南苑,派車接……

  “電報是九時從南京飛機場發出的……

  “剛是他開始飛行以後所發……

  “派車接去了,等到四點半……說飛機沒有到……

  “沒有到……航空公司說濟南有霧……很大……”隻是一個鐘頭的差别;下午三時到南苑,濟南有霧!誰相信就是這一個鐘頭中便可以有這麼不同事實的發生,志摩,我的朋友!

  他離平的前一晚我仍見到,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次晨南旅的,飛機改期過三次,他曾說如果再改下去,他便不走了的。我和他同由一個茶會出來,在總布胡同口分手。在這茶會裡我們請的是為太平洋會議來的一個柏雷博士,因為他是志摩生平最愛慕的女作家曼殊斐兒的姊丈,志摩十分的殷勤;希望可以再從柏雷口中得些關于曼殊斐兒早年的影子,隻因限于時間,我們茶後匆匆地便散了。晚上我有約會出去了,回來時很晚,聽差說他又來過,适遇我們夫婦剛走,他自己坐了一會兒,喝了一壺茶,在桌上寫了些字便走了。我到桌上一看:——

  “定明早六時飛行,此去存亡不蔔……”我怔住了,心中一陣不痛快,卻忙給他一個電話。

  “你放心。”他說,“很穩當的,我還要留着生命看更偉大的事迹呢,哪能便死?……”

  話雖是這樣說,他卻是已經死了整兩周了!

  現在這事實一天比一天更結實,更固定,更不容否認。志摩是死了,這個簡單殘酷的實際早又添上時間的色彩,一周,兩周,一直的增長下去……

  我不該在這裡語無倫次的盡管呻吟我們做朋友的悲哀情緒。歸根說,讀者抱着我們文字看,也就是像志摩的請柏雷一樣,要從我們口裡再聽到關于志摩的一些事。這個我明白,隻怕我不能使你們滿意,因為關于他的事,動聽的,使青年人知道這裡有個不可多得的人格存在的,實在太多,決不是幾千字可以表達得完。誰也得承認像他這樣的一個人世間便不輕易有幾個的,無論在中國或是外國。

  我認得他,今年整十年,那時候他在倫敦經濟學院,尚未去康橋。我初次遇到他,也就是他初次認識到影響他遷學的狄更生先生。不用說他和我父親最談得來,雖然他們年歲上差别不算少,一見面之後便互相引為知己。他到康橋之後由狄更生介紹進了皇家學院,當時和他同學的有我姊丈溫君源甯。一直到最近兩個月中源甯還常在說他當時的許多笑話,雖然說是笑話,那也是他對志摩最早的一個驚異的印象。志摩認真的詩情,絕不含有任何矯僞,他那種癡,那種孩子似的天真實能令人驚訝。源甯說,有一天他在校舍裡讀書,外邊下起了傾盆大雨——惟是英倫那樣的島國才有的狂雨——忽然他聽到有人猛敲他的房門,外邊跳進一個被雨水淋得全濕的客人。不用說他便是志摩,一進門一把扯着源甯向外跑,說快來我們到橋上去等着。這一來把源甯怔住了,他問志摩等什麼在這大雨裡。志摩睜大了眼睛,孩子似的高興地說“看雨後的虹去”。源甯不止說他不去,并且勸志摩趁早将濕透的衣服換下,再穿上雨衣出去,英國的濕氣豈是兒戲,志摩不等他說完,一溜煙地自己跑了。

  以後我好奇地曾問過志摩這故事的真确,他笑着點頭承認這全段故事的真實。我問:那麼下文呢,你立在橋上等了多久,并且看到虹了沒有?他說記不清但是他居然看到了虹。我詫異地打斷他對那虹的描寫,問他:怎麼他便知道,準會有虹的。他得意地笑答我說:“完全詩意的信仰!”

  “完全詩意的信仰”,我可要在這裡哭了!也就是為這“詩意的信仰”他硬要借航空的方便達到他“想飛”的宿願!“飛機是很穩當的”他說,“如果要出事那是我的運命!”他真對運命這樣完全詩意的信仰!

  志摩我的朋友,死本來也不過是一個新的旅程,我們沒有到過的,不免過分地懷疑,死不定就比這生苦,“我們不能輕易斷定那一邊沒有陽光與人情的溫慰”,但是我前邊說過最難堪的是這永遠的靜寂。我們生在這沒有宗教的時代,對這死實在太沒有把握了。這以後許多思念你的日子,怕要全是昏暗的苦楚,不會有一點點光明,除非我也有你那美麗的詩意的信仰!

  我個人的悲緒不竟又來擾亂我對他生前許多清晰的回憶,朋友的原諒。

  詩人的志摩用不着我來多說,他那許多詩文便是估價他的天平。我們新詩的曆史才是這樣的短,恐怕他的判斷人尚在我們兒孫輩的中間。我要談的是詩人之外的志摩。人家說志摩的為人隻是不經意的浪漫,志摩的詩全是抒情詩,這斷語從不認識他的人聽來可以說很公平,從他朋友們看來實在是對不起他。志摩是個很古怪的人,浪漫固然,但他人格裡最精華的卻是他對人的同情,和藹,和優容;沒有一個人他對他不和藹,沒有一種人,他不能優容,沒有一種的情感,他絕對地不能表同情。我不說了解,因為不是許多人愛說志摩最不解人情麼?我說他的特點也就在這上頭。

  我們尋常人就愛說了解;能了解的我們便同情,不了解的我們便很落寞乃至于酷刻。表同情于我們能了解的,我們以為很适當;不表同情于我們不能了解的,我們也認為很公平。志摩則不然,了解與不了解,他并沒有過分地誇張,他隻知道溫存,和平,體貼,隻要他知道有情感的存在,無論出自何人,在何等情況下,他理智上認為适當與否,他全能表幾分同情,他真能體會原諒他人與他自己不相同處。從不會刻薄地單支出嚴格的迫仄的道德的天平指摘凡是與他不同的人。他這樣的溫和,這樣的優容,真能使許多人慚愧,我可以忠實地說,至少他要比我們多數的人偉大許多;他覺得人類各種的情感動作全有它不同的,價值放大了的人類的眼光,同情是不該隻限于我們劃定的範圍内。他是對的,朋友們,歸根說,我們能夠懂得幾個人,了解幾樁事,幾種情感?哪一樁事,哪一個人沒有多面的看法!為此說來志摩的朋友之多,不是個可怪的事;凡是認得他的人不論深淺對他全有特殊的感情,也是極為自然的結果。而反過來看他自己在他一生的過程中卻是很少得着同情的。不止如是,他還曾為他的一點理想的愚誠幾次幾乎不見容于社會。但是他卻未曾為這個鄙吝他給他人的同情心,他的性情,不曾為受了刺激而轉變刻薄暴戾過,誰能不承認他幾有超人的寬量。

  志摩的最動人的特點,是他那不可信的純淨的天真,對他的理想的愚誠,對藝術欣賞的認真,體會情感的切實,全是難能可貴到極點。他站在雨中等虹,他甘冒社會的大不韪争他的戀愛自由;他坐曲折的火車到鄉間去拜哈岱,他抛棄博士一類的引誘卷了書包到英國,隻為要拜羅素做老師,他為了一種特異的境遇,一時特異的感動,從此在生命途中冒險,從此抛棄所有的舊業,隻是嘗試寫幾行新詩——這幾年新詩嘗試的運命并不太令人踴躍,冷嘲熱罵隻是家常便飯——他常能走幾裡路去采幾莖花,費許多周折去看一個朋友說兩句話;這些,還有許多,都不是我們尋常能夠輕易了解的神秘。我說神秘,其實竟許是傻,是癡!事實上他隻是比我們認真,虔誠到傻氣,到癡!他愉快起來他的快樂的翅膀可以碰得到天,他憂傷起來,他的悲戚是深得沒有底。尋常評價的衡量在他手裡失了效用,利害輕重他自有他的看法,純是藝術的情感的脫離尋常的原則,所以往常人常聽到朋友們說到他總愛戴着嗟歎的口吻說:“那是志摩,你又有什麼法子!”他真的是個怪人麼?朋友們,不,一點都不是,他隻是比我們近情,比我們熱誠,比我們天真,比我們對萬物都更有信仰,對神,對人,對靈,對自然,對藝術!

  朋友們我們失掉的不止是一個朋友,一個詩人,我們丢掉的是個急難得可愛的人格。

  至于他的作品全是抒情的麼?他的興趣隻限于情感麼?更是不對。志摩的興趣是極廣泛的。他始終極喜歡天文,他對天上星宿的名字和部位就認得很多,最喜暑夜觀星,好幾次他坐火車都是帶着關于宇宙的科學的書。他曾經譯過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并且在一九二二年便寫過一篇關于相對論的東西登在《民铎》雜志上。他常向思成說笑:“任公先生的相對論的知識還是從我徐君志摩大作上得來的呢,因為他說他看過許多關于愛因斯坦的哲學都未曾看懂,看到志摩的那篇才懂了。”今夏我在香山養病,他常來閑談,有一天談到他幼年上學的經過和美國克萊克大學兩年學經濟學的景況,我們不禁對笑了半天,後來他在他的《猛虎集》的“序”裡也說了那麼一段。可是奇怪的!他不象許多天才,幼年裡上學,不是不及格,便是被斥退,他是常得優等的,聽說有一次康乃爾暑校裡一個極嚴的經濟教授還寫了信去克萊克大學教授那裡恭維他的學生,關于一門很難的功課。我不是為志摩在這裡誇張,因為事實上隻有為了這樁事,今夏志摩自己便笑得不亦樂乎!

  此外他的興趣對于戲劇繪畫都極深濃,戲劇不用說,與詩文是那麼接近,他領略繪畫的天才也頗為可觀,後期印象派的幾個畫家,他都有極精密的愛惡,對于文藝複興時代那幾位,他也很熟悉,他最愛鮑蒂切利和達文骞。自然他也常承認文人喜畫常是間接地受了别人論文的影響,他的,就受了法蘭(ROGERFRY)和斐德(WALTERPATER)的不少。對于建築審美他常常對思成和我道歉說:“太對不起,我的建築常識全是RUSKINS那一套。”他知道我們是讨厭RUSKINS的。但是為看一個古建的殘址,一塊石刻,他比任何人都熱心,都更能靜心領略。

  他喜歡色彩,雖然他自己不會作畫,暑假裡他曾從杭州給我幾封信,他自己叫它們做“描寫的水彩畫”,他用英文極細緻地寫出西(邊?)桑田的顔色,每一分嫩綠,每一色鵝黃,他都仔細地觀察到。又有一次他望着我園裡一帶斷牆半晌不語,過後他告訴我說,他正在默默體會,想要描寫那牆上向晚的豔陽和剛剛入秋的藤蘿。

  對于音樂,中西的他都愛好,不止愛好,他那種熱心便喚醒過北京一次——也許唯一的一次——對音樂的注意。誰也忘不了那一年,克拉斯拉到北京在“真光”拉一個多鐘頭的提琴。對舊劇他也得算“在行”,他最後在北京那幾天我們曾接連地同去聽好幾出戲,回家時我們讨論的熱毛,比任何劇評都誠懇都起勁。

  誰相信這樣的一個人,這樣忠實于“生”的一個人,會這樣早地永遠地離開我們另投一個世界,永遠地靜寂下去,不再透些許聲息!

  我不敢再往下寫,志摩若是有靈聽到比他年輕許多的一個小朋友拿着老聲老氣的語調談到他的為人不覺得不快麼?這裡我又來個極難堪的回憶,那一年他在這同一個的報紙上寫了那篇傷我父親慘故的文章,這夢幻似的人生轉了幾個彎,曾幾何時,卻輪到我在這風緊夜深裡握吊他的慘變。這是什麼人生?什麼風濤?什麼道路?志摩,你這最後的解脫未始不是幸福,不是聰明,我該當羨慕你才是。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 篇7

  夜,秋涼已深,面對沉沉黑夜,忽然間,白天在網上看到一代才女林徽因的一些資料,心中不由百感交集,一個身處于民國動蕩時期的美女,兼才貌于一身的林徽因,身逢亂世卻能潔身自愛,真可謂是難能可貴,他的所作所為,不得不讓人歎服!

  林徽因的一生,時屬完美無缺,除了身體不太好之外幾乎是毫無瑕疵,無論是從她出生的家庭環境,還是上天所賦予他的才貌,無一樣不讓人産生羨慕和嫉妒,她所擁有的美麗,是無法用人間美詞來形容的,她的美不僅僅局限于容貌的單純美,那是一種來自于自然地氣質,如果用天生麗質和清麗脫俗來加以概括的話,都顯得有點俗氣……

  一個女人長成人間所有男人都愛慕的美貌,再加上自身的睿智和超人的才華,又豈能不受天下女人所嫉妒,如果真有那麼一個女人,能站在嫉妒和羨慕的邊沿,說聲真讓人羨慕的話,那這個女人也就是不同一般的女人了,我想除了廟裡供奉的菩薩和泥巴做成的神像之外,恐怕這世間再難找到活人的豁達。

  有人說:“林徽因是集美玉智慧的絕唱”,此話一點不假,她的好友金嶽霖稱她是“人間四月天”這樣高的評價,恐怕是前所未有的,可我認為準确的說她應該是具有豐饒的才情,詩意的人生。

  她不僅僅是容貌的出衆,才華橫溢,特别是她身兼東西方之長,除去家學淵源外,這一切與受過良好的教育分不開的,在她的一生中沒有多少朋友,長期交往的也不過是那些文友,走得比較近的也隻有那麼幾人,胡适,朱自清,周作人,卞之琳,沈從文等等,他們在一起的談話,不是家長裡短的唠叨,而是文學創作以及自身對文學的探究,她,一個學建築業的女人卻對文字有獨特的解剖,有常人所不及的靈敏,上天賦予她對文學的敏銳,對文字的诠釋确有獨到之處,就拿她的一首小詩來說吧“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蓮花,正中擎出一支點燃的蠟,熒熒雖則單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驕傲的捧出輝煌”這首小詩真可謂是她一生的真實寫照。

  在交往的女性朋友中,可以說也就是在民國時期被稱之為的四大美女,這幾個人中,林徽因堪稱翹楚,當然在徐志摩,金嶽霖,他們兩人的心中都有難以出口的苦衷,一個終生不娶,一個離婚,我們可以從徐志摩夫人張幼儀的口中知道,她與徐志摩離婚的真正原因,要說怨恨,她首先應該怨恨的不是陸曼兒,而是林徽因。

  試想一個十六歲的姑娘,漂泊在異國他鄉,她當然希望有一位既像大哥又像父親的男人的關愛,更何況,徐志摩還是那個時期頗具才情的詩人和作家,其浪漫與關心是不言而喻的。

  對于林徽因來說,在偶然間,知道徐志摩已經是兩歲孩子的父親時,隻是露出一時的驚訝表情,除此也沒有過多的其他表現,作為一個十六歲少女的她,當然也有懷春的時候,但是作為已經訂婚的她,在這個時節,她的分寸把握還是相當有度的,她沒有過多的解釋,倒是其父親,目光銳利,真正是洞若觀火,為免事情發生不必要的麻煩,便于女兒回了中國。

  徐志摩得知林徽因父女已經回國的消息,甯願放棄為之奮鬥多年的文學院碩士的學位,并且将快要到手的學位放棄,試想當時徐志摩對林徽因的愛是何等的深,可當他一路風塵的趕到北京時,得知與其老師的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訂婚時,并已經談婚論嫁的階段,才感到自己不是梁氏家族的對手,也隻能将這分情感淹沒。

  林徽因與梁思成結婚後,才真正斷了徐志摩心中的想法,他想到當時與張幼儀提出離婚時,其實沒有過多的理由,也不費多少口舌,倒是張幼儀覺得徐志摩的愛情已不屬于她了,她毅然的帶着皮箱離開了徐志摩到國外求學深造了。

  除了徐志摩的真摯情感外,還有一位人間情聖,那就是著名的邏輯學家金嶽霖,按理說作為一個有着嚴謹的邏輯思維能力的他,在這個方面卻顯得他不是那麼老成和冷靜,也許是林徽因的才華與美貌真正吸引了他,也許是他真的動了真情,也許是他心裡存有甯缺毋濫的想法,但是不管怎麼樣,作為一名哲人,知名的哲學家,不應該這麼的幼稚與不智,但是他卻真真實實的這樣做了,而且因林徽因立誓終生不娶,這一份情感,無論是從哪一個角度來想,金嶽霖真不失為真正的大丈夫,一個名副其實的情聖!

  至于陸曼兒,她當然也屬于明國四大美女中的一員,她的才華和美貌,其實在那時也堪稱一流,也算是一代才女,不能說她是風華絕代的麗人,但是也屬美貌佳人的範疇。隻是她的性情與林徽因有所不同,一個是随心所欲慣了,對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人,當然沒有事業的那份執着,再加上她與丈夫王赓婚姻的失敗,從而導緻了她的心性有所改變。林徽因卻有着不同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以及廣泛的興趣,這方面可以從她與朋友的談話中了解到,她有先天賦予她的風趣與幽默,伶俐的口齒,犀利的辯說能力,才思敏捷,試想集所有優點于一身的美貌佳人,又有誰能把持得住,讓其不産生愛戀之情!

  林徽因在與三個男人的交往中,可謂進退有度,拿捏得當,她十分明白徐志摩的心意,同時也領悟金嶽霖的癡情,但是更為關鍵的是她還深愛着自己的丈夫梁思成,她與丈夫的婚姻基礎是牢固的,是經得住風浪沖擊的,盡管她也曾經為感情一度迷惘過,可她始終沒有背棄家庭和那份純潔的友誼!

  在一次偶然的談話中,她曾經對梁思成說過她的苦惱,她坦然的告訴梁思成,她愛金嶽霖,她的這一份豁達,試問又有誰能夠做到,不管是古人,還是今天,能這樣将自己的愛情隐私坦然道出,這需要多麼大的勇氣,由此可見,她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她是個具有坦蕩之懷的君子,從這裡我們可以清楚的窺探到期内心之坦蕩,豁達大度的情懷。

  當然林徽因與梁思成的婚姻牢固的原因,究其根本原因,除了林徽因對愛情的忠貞之外,還有就是梁思成的信任和綿厚的性格,他雖然不似金嶽霖那樣能言善辯,但是他豐厚的内涵,以及容人的大度也是維系這樁婚姻的紐帶,當梁思成聽到妻子說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的時候,他采取的方法不是怒眼相向,而是在内心中感激妻子對他的坦誠。作為丈夫的他,并選擇了讓妻子自己選擇的方式,這樣做一方面顯示了的寬宏大量,另一方面又足夠證明他對林徽因的愛,因為他知道愛一個人,就是要讓他(她)幸福!

  這件事從林徽因的口中說出,等來的反應是丈夫尊重她的選擇,她的心裡才真正感覺到丈夫的偉大和與衆不同,當她把丈夫說的話告訴金嶽霖時,金嶽霖通過沉思,最後選擇退讓,因為他感覺梁思成還是深深的愛着林徽因的。在他的心裡感到梁思成的愛是真切的,他不能因自己的一己之私而破壞兩個深愛的人,所以他選擇退讓是正确的,最為難得的是他們三人之間仍然保持那份純潔的友誼,這不得不讓人歎服和感動!

  在徐志摩,金嶽霖,梁思成三人之間,前者是暗戀她已久的人,後者是癡戀她并願為她終生不娶,同時也是她深愛着的男人,第三個是她的丈夫,一個百年修得共船渡的至親親人,其實她婚姻的選擇是正确地,就因為這樣才演繹了一段脍炙人口的人間佳話。

  林徽因在三個男人之間保存那份純潔的情感,将那份純潔的友誼鋪擺得有條不紊,單從這一點就可堪稱是一個人間奇迹!

  林徽因,生于1904年,其祖籍福建閩縣,她出生于浙江杭州,一生中有許多散文,詩歌,小說,劇本,譯文等等,其代表作有《窗子以外》《九十九度》《蜘蛛和梅花》同時她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的設計者之一,這樣一位有着超人智慧的絕代佳人,卻隻在這個蕭蕭風塵中活了51年,生命的短暫,讓人不禁哀歎上蒼的無情……

  雖然她的生命很短暫,但是她的一生堪稱——“豐饒的才情,詩意的人生”!

  她的風範和作為,當為後人所敬仰!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 篇8

  一陣微涼,幾枚葉子翻了幾個跟鬥,飄落!在落葉的瞳孔裡,摻着愁思的心,在這個季節裡想着春暖花開時候,在十月的昏黃裡想着人間的四月!

  是暖!這暖能融化千裡冰封的萬千世界,這暖穿透了一顆剛剛開啟女子的心。如果可以,我願拿着針線,在時間裡穿針引線,将這世間暖穿成一串,帶在身上,想你的時候就掏出來。美貌和才華就這樣奇妙的結合在一個人身上,那樣的完美,遠遠的看着就是一輩子。令不是女子的我還是那樣的嫉妒!

  “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一個女子,一生能同時讓三個才華橫溢的男子牽絆着,是何等的魅力。在康河的柔波裡,也是在那個四月的天吧!投入,那笑是暈開的雲霞,編織着彩虹似的夢!精緻的妝容在康橋的豔影裡亦是别樣的風景,好似人間的四月天一樣的暖,一樣的靜雅,一樣的驚訝。

  海波的酸澀于她就像那紙箋,飄着蝶的。漂洋過海,尋夢,就像千千萬萬個赤子一樣,為了這個苦難的祖國。在異鄉的國度,相識,輕輕的走來,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笑響點亮了四面風。忘記了是在夢境還是現實中徘徊,那笑響輕似夢又沉重如塵,即使穿透的隻是兩個人心湖,毅然是那麼隽永。

  偶然!那麼偶然,一片雲彩偶爾投入你的波心。世間總有那麼多巧合,在你擡頭的霎那,就注定了一生牽挂。在禅院深寺裡選一片地方,靜靜地把你參悟,緣分,有時候真的是個奇怪的東西,那麼輕易的走進一個人,隻因一次回眸,心靈的悸動。于她,心靈裡的愛戀,沒有摻雜任何情緒和等等外界因素的愛,這次她是愛了,也就僅此一次!有人說:是最能懂得愛的。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你說我是天空中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一個溫柔幽雅,一個浪漫多情。一個是蝴蝶,别人的好處就得不到。在最美的年華裡,恰好遇着了一段可以記憶、懷念幾十春秋的過往,酒的味道也不過如此!

  或許是最美的邂逅也需要顧及到人世的煙火?凡夫俗子焉能逃得掉人世間的煙火的侵擾,過了愛做夢的年齡,夢也由缥缈的美麗變成了不遠處的旖旎,縱有千般的猶疑,十指的僅僅相扣,這暖流過心間,淹沒了曾經!

  從此她追随梁思成,傾心專研建築,嘗遍風野荒宿,尋覓!淘盡時間給歲月留下的痕迹

  ,古寺,古廟,古迹,贊歎于古人的智慧,感歎世間滄桑風雨!即使在烽火連天的年月,拿出她的愛,從北一直到南,彩雲之南,隻為留得一方青山綠水,供後世看風看水!

  巴山巫水,南來北往!秋鶴聲聲,苦難的日子總是過得很慢,那些日子裡,她相夫教子不忘研習建築,眼含的淚水多了,歲月之餘她就變得深沉和凝重!

  一晃就是幾年,烽火将熄!南方的秋不甚故都的秋來得深情。幾經飄雨,一路向北,那暖!飽含着歲月的深情和一顆經受時間洗禮後愈益清明的心兒。

  一身詩意,總拿不下前塵往事,紅塵舊夢也好,俗世煙塵也罷!一個女子可以讓一個留洋歸來,心思缜密的才俊一身未娶,一生瞻仰,是多麼不易的事情啊!除了美貌之外更應該有才華和民族大義的心思吧!女子多柔情,女子多風尚!怎能不讓世間所有女子嫉妒和豔羨呢?

  或許曆史的悲劇往往連同着拆除的“時間”一樣出現!古迹難着落,一生所愛盡變成了恨!秋天的葉子沒有幾枚是還挂在樹梢的頂端了,天漸漸濃了、冷了!冬天來了,正如輕輕地走了!

  幾行滄桑淚終未能留得住夢的延續!輕輕的走了,不帶走一片雲彩!

  正是一場淚花雨下,

  漸行漸遠。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 篇9

  帶着仰慕,走近你,你的美,你的才,你的智慧,你的理性,你的細緻,你的敏銳,你的一切我可以感知的,如同春光中潋滟的花次第綻放。讀了你很久,讀了你多遍,一直不敢提筆,怕我的思維跟不上你的思想,怕我的筆太拙,寫不出讀你的感覺。

  讀你的時候,你經常會從遙遠的英倫島的漫天的濃霧中走來,純情而憂郁的眼睛融進康河的柔波,不經意地如同天使般落入徐志摩的詩。讀你的時候,經常會看到你一襲青衫布衣,純淨而虔誠的眼睛融入古建築的曆史,孩子般敏捷地遊走攀爬,精靈般落入梁思成的圖紙中。讀你的時候,經常會看到你如同衆星捧月般光芒四射,智慧而理性地目光,無意地落入金嶽霖的心湖,蕩起他一生不會停息的漣漪。

  想象不出你有多麼乖巧懂事,能夠在衆多姊妹中脫穎而出,能夠赢得随父親去英國學習的機會,能夠赢得自己父親成為知己的幸事。想象不出你的古文功底多麼深厚,經史子集,唐風宋雨怎樣的沐浴着你,一篇“蛛絲和梅花”,看着你信手拈來,随意揮灑,跟着你暢想古今,真是一種快意。想象不出來,那樣艱苦的條件下,你是怎樣的走遍那些偏僻鄉鎮,探訪那些荒山古廟,讓那些遠古的建築智慧重新回到世人的眼中。

  可以想象出來,你的文字裡融入你怎樣豐富細緻的情感,你也如同平凡的人一樣,激動,臉紅,心跳,憂傷,彷徨,理性……“那一晚你和我分定了方向,兩人各認取個生活的摸樣。到如今我的船仍在海面飄,細弱的桅杆常在風濤裡搖。”“斷續的曲子,最美最溫柔的。夜,帶着一天的星。記憶的梗上,誰不有兩三朵娉婷……”你的文字不僅包含了一個女人所有的情感,還包含了那個時代的一顆責任心,一個文人對社會的責任,在抗日戰争時期,你說過“大不了還有一死”,包含了文人的愛國情感,和千百年來文人傳統的傲骨,外表柔弱,内心剛烈。讀你的“彼此”,了解在那種生的艱難,死的容易的時候的一種堅韌的信仰,那種彼此不屈的信念,那種用“共同酸甜的笑紋,有力地,堅韌地,橫過曆史”的胸懷。

  喜歡你,是有一大堆原因的,可是又難以形容這種喜歡。你筆下的美人“鐘綠”,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一直搖曳生姿,你對人的美的感覺躍然紙上,令人贊歎不絕。你說“如果我的心是一盞蓮燈,正中擎出一支點亮的蠟,熒熒雖則單是那一剪光,我也要它驕傲的捧出輝煌……”你做到了,你的人生是輝煌的,中國的建築史會記得你,文學史也會記得你,喜愛詩歌的人同樣會記得你。

  喜歡你,被你的勇氣和真誠所感動,你的兩篇悼念徐志摩的文章,情真意切,不懼世人诋毀,以慰一顆真心。你的文字清麗委婉,融合了音樂美,繪畫美,建築美,很平常的情緒,經你對詞藻的加工變得韻味十足,耐人品評,讀你的詩,内心深處有一種共鳴油然而生,瞬間倏忽而過的感覺被你捕捉到了,用一種具有音樂感的文字朗朗上口的表現出來了,是一種新奇的美充盈在心間,叫人怎能不喜歡哪!

  喜歡你,甚至羨慕你,優越的地位和優裕的生活使得你有條件把文學真正作為獨立而自由的人生和藝術理想,天然的為藝術而藝術,你的藝術是沒有功利性的,是一種打動人内心的純藝術。而且你所有的文字裡都被一種天然的美充塞着,讓人不可抗拒,沒有那種颠沛流離的哀傷,沒有那種讓人心酸的凄惶,有一種積極向上的很理性的很智慧的心态,在民國衆多的才女中,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

  你,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你,獨特風華對世人,魅力無窮留後人。

  林徽因的經典散文 篇10

  她叫林徽因,出生于浙江,同蘭,是許多人夢中的空谷幽蘭,她愛過三個男子,一代才子徐志摩為她徜徉在康橋,梁啟超之子梁思成與她走遍千上萬水,相約白頭,學界泰鬥金嶽霖為她終身不娶,守候一生。她總是那樣結晶,任憑世事萬象叢生,内心始終尚明水秀,一清二白。不知道是否可以盤坐磐石,醉倒花前,月影斑駁,清風律動,但我知道,你若安安好,便是晴天。

  驚蟄

  天上掉下哥林妹妹,為一朵花低眉,為一片雲駐足,為一滴雨感動:林家有女初長成,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态,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由于文化素養的關系,林徽因的母親并未獲得父親的青睐,而她因出色的外表和才情使得父親對其期望和高,十二歲時既可處理家中事宜,期間在梁啟超與林長民的有意為之下,結識梁思成,梁思成見其長褲小襖,安之若素,驚為天人,已決定與其結發。會随父親去英國求學,繼而發生了名噪一時的“康橋之戀”,徐志摩與林徽因一見傾心,愛情炙熱時,總會掩蓋一切黑點,冷靜的林在“有婦之夫”大帽子面前,毅然轉身,而徐志摩似乎還在那曼一妙的康橋,在林的氣質和自身心境下,創作《再别康橋》。回國後,憑借出色的才學和能力,很快在北京站穩腳跟,因其美貌,很快名滿京城,梁思成對其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徐志摩與張幼儀離婚後回國尋林徽因,在當時才子是很受歡迎的,而梁在此方面是無法與徐志摩相比的,大家都認為徐與林這對才子佳人好事将近,林卻不為所動,甚至刻意回避,也許是冥冥之中自一由安排,梁的意外住院,林去照顧,徐志摩的堅持讓林苦惱,相處過程中,終被梁這位謙謙君子打動,與其說梁思成更優秀,不如說林更傾向穩定的生活。徐心灰意冷,寫下了現在依舊火熱一段話:吾會尋覓生命靈魂唯一之所系,得之,我之幸也,不得,我之命也,如此而已。用情至深,溢于言表。

  春分

  林與梁一起赴美攻讀建築學,并在求學結束後結婚,受東北大學所聘,回到國内,期間《建築與文學》問世,而那位多情的才子需要在愛情中汲取靈魂,妩媚動人的陸小曼的出現無異于雪中送炭,而陸也被其才學所深深吸引,不惜後離婚,嫁給徐,回到上海雙宿雙栖,佳偶天成,轟動全國,這些文化先驅總是會牽動大衆的神經。而徐與林業一直有所往來,而這份知己的情誼已淩駕于愛情之上。陸的奢一靡一的生活,徐需要在三所學校任課,在各城市奔波,愛情依舊熱烈,幸福已然龜裂,而林徽因,徐志摩,金嶽霖,胡适的也經常會參加一些是詩友會等活動,探讨詩歌。而金嶽霖這位在愛情觀上最敬佩的男人默默的守護着林,不給其任何壓力,而這位細膩的江南女子怎麼會無動于衷呢,一日,林說;我苦惱極了,因為我同時愛上兩個人,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而聰明的梁默不作聲,不予回應,金說:看來思成是真正愛你的,我不能傷害一個真正愛你的人,我應該退出。不想評論梁的為人,君子也好,小人也罷,高富帥也許自古就更容易被人接受吧,靈魂尚可以分割,皮囊似乎經久不衰。

  清明

  一次徐乘機赴林的演講,遇大霧,飛機失事,有人說是因為林以說明林的魅力,也有人說因為陸,畢竟不是因為與其争吵,徐也許不會走,以批評陸,其實都是自圓其說而已,用天妒英才來解釋我想會更直接些。林取飛機的一塊殘骸挂于床頭,以此緬懷,我并不認為,這代表林深愛徐,也許此時隻是士為知己者死的那一份純粹吧。路傷心欲絕,她的《哭摩》我也讀過,噓噓不已。世人隻看到徐的才華橫溢,對陸的一寵一愛備至,卻未看到陸的蓬頭垢面,心事走肉,為徐終生不能生育。林也些文章吊唁,有朋友探讨時,總是會提起徐,數次落淚。愛,在其中,方懂其分毫,外不足道也。

  谷雨

  林因兒子的出生,作《你是人間的四月天》,如此空靈的文字如同十幾歲的少女所做,誰能想到會是三十歲的女人所寫,足見其超凡脫俗,國徽,人民英雄紀念碑等的設計也許更具說服力吧。後多次因肺病隐居山林,期間創作不少佳作,終因疾病纏身,瑣事萦繞,香消玉殒,看似華美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嗎?不,那個男人任然在那裡,或者說未曾離開過,他以自身的事迹續寫了林傳奇的一生。梁在林去世後,再娶了,而金終生未娶,到老年與林的子女一同生活,子女都稱其金爸,而最讓人動容的絕不僅此:一天,金将林在世時的朋友請到北京飯店吃飯,未說原因,而飯吃到一半時,金才站起身說了一句話——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淚流滿面,是感動于金的至死不渝,也是懷念那位奇女子吧。

  也許你也會說林徽因懦弱,多情,甚至是絕情,但你無法不承認她的優秀,在我心中她是完美的,就算說成是我的夢中情一人也不為過,就像遇到不快之事時,我都會用“中國國情”教育自己的執拗——林徽因畢竟是一個女人: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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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散文《一片陽光》11-30

高一抒情散文:關于林徽因12-24

精緻女子之林徽因抒情散文11-15

林徽因散文《你是人間的四月天》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