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子·水調數聲持酒聽原文及賞析

時間:2023-02-03 18:33:33 我要投稿

天仙子·水調數聲持酒聽原文及賞析

  原文:

  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譯文

  手執酒杯細聽那《水調歌》聲聲,午間醉酒雖醒愁還沒有醒。送走了春天,春天何時再回來?臨近傍晚照鏡,感傷逝去的年景,如煙往事在日後空自讓人沉吟。

  鴛鴦于黃昏後在池邊并眠,花枝在月光下舞弄自己的倩影。一重重簾幕密密地遮住燈光,風兒還沒有停,人聲已安靜,明日落花定然鋪滿園中小徑。

  注釋

  天仙子,唐教坊舞曲,後用為詞牌。段安節《樂府雜錄》:“龜茲部,《萬斯年》曲,是朱崖李太尉(德裕)進。此曲名即《天仙子》是也。”《金奁集》入“歇指調”,所收為韋莊作五首,皆平韻或仄韻轉平韻體。《花間集》收皇甫松二首,皆仄韻單調小令,三十四字,五仄韻。《張子野詞》兼入“中呂”、“仙呂”兩調,并重疊一片為之。

  嘉樂小倅:嘉樂,秀州别稱,治所在今浙江省嘉興市。倅,副職,時張先任秀州通判。不赴府會:未去官府上班。

  水調:曲調名。唐杜牧《揚州》詩之一:“誰家唱《水調》,明月滿揚州。”自注:“炀帝鑿汴渠成,自造《水調》。”

  流景:像水一樣的年華,逝去的光陰。景,日光。唐武平一《妾薄命》詩:“流景一何速,年華不可追。”

  後期:以後的約會。記省:記志省識。記:思念。省(xǐng):省悟。

  并禽:成對的鳥兒。這裡指鴛鴦。瞑:天黑,暮色籠罩。

  弄影:謂物動使影子也随着搖晃或移動。弄,擺弄。

  落紅:落花。唐戴叔倫《相思曲》:“落紅亂逐東流水,一點芳心為君死。”

  賞析:

  這是北宋詞中名篇之一,也是張先享譽之作。而其所以得名,則由于詞中有“雲破月來花弄影”之句。據陳師道《後山詩話》及胡仔《苕溪漁隐叢話》所引各家評論,都說張先所創的詞中以三句帶有“影”字的佳句為世所稱,人們譽之為“張三影”。

  這首詞下有注雲:“時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會。”說明詞人感到疲怠,百無聊賴,對酣歌妙舞的府會不敢興趣,這首詞寫的就是這種心情。

  作者未嘗不想借聽歌飲酒來解愁。但在這首詞裡,作者卻寫他在家裡品着酒聽了幾句曲子之後,不僅沒有遣愁,反而心裡更煩了。于是在吃了幾杯悶酒之後便昏昏睡去。一覺醒來,日已過午,醉意雖消,愁卻未曾稍減。馮延巳《鵲踏枝》:“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無限。”這同樣是寫“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的閑愁。隻不過馮是在酒闌人散,舞休歌罷之後寫第二天的蕭索情懷,而張先則一想到笙歌散盡之後可能愁緒更多,所以根本連宴會也不去參加了。這就逼出了下一句“送春春去幾時回”的感歎來。這首詞乃是臨老傷春之作,但傷春的内容卻依然是年輕時風流缱绻之事。理由是:一、從“往事後期空記省”一句微逗出個中消息;二、下片特意點明“沙上并禽池上暝”,意思說鴛鴦一類水鳥,天一黑就雙栖并宿,燕婉親昵,如有情人之終成眷屬。而自己則是形影相吊,索居塊處。因此,“送春春去幾時回”的上下兩個“春”字,也就有了不盡相同的涵義。上一個“春”指季節,指大好春光;而下面的“春去”,不僅指年華的易逝,還蘊涵着對青春時期風流韻事的追憶和惋惜。這就與下文“往事後期空記省”一句緊密聯系起來。作者所“記省”的“往事”并非一般的嗟歎流光的易逝,或傷人事之無憑,而是有其具體内容的。隻是作者說得十分含蓄,在意境上留下很多餘地讓讀者憑想象去補充。

  “臨晚鏡,傷流景”。杜牧《代吳興妓春初寄薛軍事》詩有句雲:“自悲臨曉鏡,誰與惜流年?”張反用小杜詩句,以“晚”對“曉”,主要在于寫實。小杜是寫女子晨起梳妝,感歎年華易逝,用“曉”字;而張先詞則于午醉之後,又倦卧半晌,此時已近黃昏,總躺在那兒仍不能消解憂愁,便起來“臨晚鏡”了。這個“晚”既是天晚之晚,當然也隐指晚年之晚,這同上文兩個“春”字各具不同涵義是一樣的,隻是此處僅用了一個“晚”字,而把“晚年”的一層意思通過“傷流景”三字給補充出來了。

  “往事後期空記省”句中的“後期”一本作“悠悠”。從詞意含蓄看,“悠悠”空靈而“後期”質實,前者自有其傳神入妙之處。但“後期”二字雖嫌樸拙,卻與上文“愁”、“傷”等詞語绾合得更緊密些。“後期”有兩層意思。一層說往事過了時,這就不得不感慨系之,故用了個“空”字;另一層意思則是指失去了機會或錯過了機緣。所謂“往事”,可以是甜蜜幸福的,也可以是辛酸哀怨的。前者在多年以後會引起人無限怅惘之情,後者則使人一想起來就加重思想負擔。這件“往事”,明明是可以成為好事的,卻由于自己錯過機緣,把一個預先定妥的期約給耽誤了(即所謂後期),這就使自己追悔莫及,正如李商隐說的“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随着時光的流逝,往事的印象并未因之淡忘,隻能向自己的“記省”中去尋求。但尋求到了,也并不能得到安慰,反而更增添了煩惱。這就是自己為什麼連把酒聽歌也不能消愁,從而嗟老傷春,即使府中有盛大的宴會也不想去參加的原因了。可是作者卻偏把這個原因放在上片的末尾用反繳的手法寫出,乍看起來竟像是事情的結果,這就把一腔自怨自艾、自甘孤寂的心情寫得格外惆怅動人,表面上卻又似含而不露,真是極盡婉約之能事了。

  上片寫作者的思想活動,是靜态;下片寫詞人即景生情,是動态。靜态得平淡之趣,而動态有空靈之美。作者未參加府會,便在暮色中将臨時到小園中閑步,借以排遣從午前一直滞留在心頭的愁悶。天很快就暗下來了,水禽已并眠在池邊沙岸上,夜幕逐漸籠罩着大地。這個晚上原應有月的,作者的初衷未嘗不想趁月色以賞夜景,才步入園中的。不料雲滿夜空,并無月色,既然天已昏黑那就回去吧。恰在這時,意外的景色變化在眼前出現了。風起了,霎那間吹開了雲層,月光透露出來了,而花被風所吹動,也竟自在月光臨照下婆娑弄影。這就給作者孤寂的情懷注入了暫時的欣慰。此句之所以傳誦千古,不僅在于修辭煉句的功夫,主要還在于詞人把經過整天的憂傷苦悶之後,在一天将盡品嘗到即将流逝的盎然春意這一曲折複雜的心情,通過生動妩媚的形象給曲曲傳繪出來,讓讀者從而也分享到一點欣悅和無限美感。

  王國維《人間詞話》則就遣詞造句評論說:“‘紅杏枝頭春意鬧’,着一“鬧”字而境界全出;‘雲破月來花弄影’着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這已是權威性的評語。沈祖棻說:“其好處在于‘破’、‘弄’二字,下得極其生動細緻。天上,雲在流,地下,花影在動:都暗示有風,為以下‘遮燈’、‘滿徑’埋下伏線。”拈出“破”、“弄”兩字而不隻談一“弄”字,确有過人之處,然還要注意到一句詩或詞中的某一個字與整個意境的聯系。即如王國維所舉宋祁的‘紅杏枝頭春意鬧’,如果沒有“紅”、“春”二詞規定了當時當地情景,單憑一個“鬧”字是不足以見其“境界全出”的。張先的這句詞,沒有上面的“雲破月來”(特别是“破”與“來”這兩個動詞),這個“弄”字就肯定不這麼突出了。“弄”之主語為“花”,賓語為“影”,特别是那個“影”字,也是不容任意更改的。其關鍵所在,除沈祖棻談到的起了風這一層意思外,還有好幾方面需要補充說明的。第一,當時所以無月,乃雲層厚暗所緻。而風之初起,自不可能頓掃沉霾而驟然出現晴空萬裡,隻能把厚暗的雲層吹破了一部分,在這罅隙處露出了碧天。但雲破出未必正巧是月光所在,而是在過了一會兒之後月光才移到了雲開之處。這樣,“破”與“來”這兩個字就不宜用别的字來代替了。在有月而多雲到暮春之夜的特定情境下,由于白天作者并未出而賞花,後來雖到園中,又由于陰雲籠罩,暮色迷茫,花的風姿神采也未必能盡情地表現出來。及至天色已暝,群動漸息,作者也意興闌珊,準備回到室内去了,忽然出人意表,雲開天際,大地上頓時呈現皎潔的月光,再加上風的助力,使花在月下一掃不久前的暗淡而使其嬌豔麗質一下子搖曳生姿,這自然給作者帶來了意外的欣慰。

  接下去詞人寫他進入室中,外面的風也更加緊了,大了。作者先寫“重重簾幕密遮燈”而後寫“風不定”,不是遷就詞譜的規定,而是說明作者體驗事物十分細緻,外面有風而簾幕不施,燈自然就會被吹滅,所以作者進了屋子就趕快拉上簾幕,嚴密地遮住燈焰。但下文緊接着說“風不定”,是表示風更大了,縱使簾幕密遮而燈焰仍在搖擺,這個“不定”是包括燈焰“不定”的情景在内的。“人初靜”一句,也有三層意思。一是說由于夜深人靜,愈加顯得春夜的風勢迅猛;二則聯系到題目的“不赴府會”,這裡的“人靜”很可能是指府中的歌舞場面這時也已經散場了吧;三則結合末句,見出作者惜花(亦即惜春;憶往,甚且包括了懷人)的一片深情。好景無常,剛才還在月下弄影的姹紫嫣紅,經過這場無情的春風,恐怕要片片飛落在園中的小徑上了。作者這末一句所蘊涵的心情是複雜的:首先是“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春天畢竟過去了;複次,自嗟遲暮的愁緒也更為濃烈了;然而,幸好今天沒有去赴府會,居然在園中還欣賞了片刻春光,否則錯過時機,在想見到“雲破月來花弄影”的動人景象就不可能了。這正是用這末一句襯出了作者在流連光景不勝情的淡淡哀愁中所閃現出的一星晶瑩豔麗的火花——“雲破月來花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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